学校那边_黄明豪(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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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明豪(1) (第3/3页)


    “老师,你……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家?”黄明豪结结巴巴地问。

    “你这孩子,”明豪的母亲神色严厉,向明豪嚷道,“怎么跟老师说话!作业写完了没有,快拿出作业让老师检查!”

    明豪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走进了屋里。

    蒋书轮坐在了沙发上,黄明豪倒了杯热水,放在了蒋书轮的面前。之后,明豪便走进了卧室,不出来了。他或许觉得,老师来他家,是专门告状来的。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的老师都一样,自己管不住学生,就告家长!

    蒋书轮环顾四周,屋内的家具陈设映入眼帘。崭新的实木家具在灯光下泛着红色的光泽,笨重的皮质沙发烘托出庄重与肃穆来。沙发前放着一个茶几,琉璃的台面,台面下印着花鸟的图案。大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就如一个个蜡烛在空中漂浮。对着屋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大幅的名人墨迹,蒋书轮仔细辨认,竟是刘禹锡的《陋室铭》。这屋子的风格是亦中亦西的,一切都在彰显着明豪富足的家境。

    “老师,你告诉我,明豪最近是不是在学校表现得不好?”她紧盯着蒋书轮,眼睛里流露出悲伤。

    “明豪在学校表现得挺好的!他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我今天来是想看看他在家里的表现。”

    “懂事?乖巧?”她仿佛不相信他的话,她叹了口气,眼睛无神地盯着地板,说道,“我刚刚打了他一顿!你不知道啊,他竟然在日记本里骂我,骂他的母亲啊!”

    “还有这样的事?”蒋书轮紧绷着脸上的肌rou。

    她沉重地低着头,眼睛里似乎沁出泪水来,她呜呜咽咽地说着:“我就他一个孩子,一家人都是围着他转。从小他是不缺吃不缺穿,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出什么问题,他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啊!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啊!谁想到,他现在竟然变成这样!”

    蒋书轮听了此番话,他问道:“那你是怎么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呢?你怎么会看到小豪写得日记呢?”

    “怎么!”她吃了一惊,满脸狐疑地问道,“我这个当妈的就不能看他写的日记吗?”

    “按理说日记是不能给别人看的,青春期的孩子,有点小秘密了什么的很正常,我们有时应该尊重他们的隐私。”蒋书轮弱弱地说了这几句话,因为他知道,中国的家长一般是没有尊重孩子隐私这种观念的。

    “我不懂得你说的这些,老师,”她抬了抬头看着蒋书轮说道,“在我眼里,孩子就是我的,我要按照我的想法来教育他。”

    “你是如何教育他的呢?”蒋书轮问道。

    “他这孩子,”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明豪卧室的那扇门,然后又把目光低垂下来,“小学的时候还是挺听话的,我让他干啥他干啥。我和他爸吃够了没文化的苦,终日给人家掏力打工,才换回这些个家底。我不想再让他没文化,不想再让他成年后跟我们一样辛苦啊!他上小学,我限制他和别的同学玩耍,下午放学、周六日,我都把他关在家里,看着他写作业。他以前喜欢打乒乓球,那天周末哭着闹着要去和别的同学打球,我一巴掌把他扇了回去,骂他不体谅母亲的苦心,光顾着玩耍,他哭得更厉害了!可是,可是,我都是为了他啊!”她愈发地激动,以至于哽咽,然而语气又忽然间低落下来。

    “可是,到了初中,他似乎不听我的话了,也不情愿和我交流了。小学的时候,他有时候还跑到我的身边,跟我谈论一些学校里的事情,杂七杂八地说一大堆。现在他和我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问他,他总是说,‘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我被气得半死,鸟儿大了,就想飞出笼子吗?不可能!每周末回家,我依然把他关在房子里,盯着他写作业。初中的知识,我也不会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只要把他关在房子里盯着他,他就一定在学习!我在他身上倾注了心血,找好的家庭教师每周末来我家给他补课。我虽然cao了这么多心,可是从初中以来,他的学习成绩却一直往下滑,初一下学期那会儿,竟然滑到了班级里的中等!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毫不理解我的苦心,他学会了和我顶嘴。我常给他讲道理,我说‘小豪啊!爸妈这么管你,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完成爸妈的心愿,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不用你cao心!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什么;你想穿什么,妈给你买什么。妈是你的避风港,替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扛起来,你只要一心一意地学习,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学。’可是每次说到这里,他就捂住耳朵,直摇头,大声叫道‘烦死了!烦死了!你让我清净会吧!’他叫着跑进卧室,重重地摔门。我想知道我的儿子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变了。我有时趁他不在进入他的房间,翻他的床铺、他的抽屉、他的本子,想从中了解他的状况。我撕掉了他墙上的明星画报,没收了他的乒乓球和篮球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我只想让他学习!”她呼呼啦啦地说了这一堆的话,又猛然抬起头盯住蒋书轮,激动地说道,“老师,你知道吗?这些天他写的日记我都看了,他竟然想离家出走!他竟然说家里是地狱!他竟然说我是魔鬼!他……他……他,我的儿子,竟然变成这样!”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滴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蒋书轮看着这泪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良苦用心。然而这泪滴是苦涩的。

    “作为一名母亲,您爱孩子,就像我作为一名老师,爱自己的学生一样。我理解这份沉甸甸的爱。可是……可是,这份爱却太沉重了啊!”蒋书轮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似乎说上一句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着下一句,“作为青春期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我们需要引导他,也需要管教他,但凡事过犹不及,切不可以爱的名义来剥夺孩子最基本的自由,比如翻明豪的日记,这是不对的——”

    “难道我这当妈的还不能看看我儿子写的东西?”她睁大眼睛看着蒋书轮。

    “及时了解孩子的心理状况是我们应该做的,但是要以恰当的方式来了解。”

    “他是我的儿子,我把他拉扯这么大,他就应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而不是背地里骂我骂这个家!我太伤心了,我白养这么大的儿子!”说着,明豪的母亲又从眼睛里挤出泪水来。

    蒋书轮尴尬了起来,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只好喊明豪出来。黄明豪悻悻地走出卧室,两手背在身后,站在蒋书轮的身旁。

    “明豪,快安慰你妈,快向你妈承认错误。”

    “我没有错!”明豪仰着头说。

    “都是我把你给惯坏了!”明豪的母亲突然发了疯,指着明豪骂道,“我白养你这么多年,白替你cao了这么多年的心!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滚!”

    明豪愤愤地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住了门。

    蒋书轮没想到这次家访竟然引起了一场如此大的家庭冲突,而这冲突实在不是他这个20多岁的年轻人所能化解的。他只能勉强安慰住了明豪的母亲,然后便离开了她的家。

    村里的晚上是那样的宁静,只有明豪的家,为这宁静增添了一丝的不平。月亮如一把铁镜,挂在天上,它倾泻着寒冷的月光。蒋书轮穿的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迷茫着,又清醒着。他无法弄明白,老师、家长、学生,这三者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孩子也许就应该是被修剪的树木,它们必须按照我们的意志来成长,它们被修剪的一模一样,毫无特色,以此满足我们的心理需求。它们不停地冒出树杈,我们就应该不停地拿着剪刀修剪。可是,可是,这样的教育就一定是最好的吗?然而反之,如果我们对孩子放任自流,任由它横生枝蔓,那到最后又会结出好果实吗?蒋书轮这样思考着,他的脑子越来越糊涂,终至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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