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扯日记_二十七记 恍然一世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二十七记 恍然一世 (第4/4页)

强制送到医院里去。只是,我的内心里还没有谱,怎么也不会把父亲当做一个精神病人去对待的。

    三姨婆、幺姨婆闻讯而来,知道父亲的状况后,建议信个迷信。期间,找了个理由向大邑县的奶奶询问父亲出生的日子,心疼奶奶现在都还蒙在鼓里。现在想来,迷信都是虚无的,能够误打误撞言中,不能误打误撞治好。两位姨婆是奶奶的亲meimei,姊妹情深,自然不会害父亲的。三姨婆都垂垂老矣,还要拉着父亲的手,泪如雨下,娃儿呢,你要听话,看到你这样,不晓得你妈该好难过哦。三姨婆身体也不好,自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多的是心痛孩子的情绪。孩子们啊,就该平平安安地,怎么忍心让亲人为你心痛呢?那天,我们带着父亲来了,又带着父亲离开了。

    晚间,父亲还是吵吵。和二公合计了下,二公说,明天喊幺舅公和你们一起,带去县里某精神病院检查,完了放那里治疗。不知怎地,父亲也听话了,随我们带着。我们和幺舅公在镇上碰面的。幺舅公也是个老人了,人缘广,健谈。一行四人乘车到县里,转了个出租车,到医院。

    现在,我记不得那些检查的过程了。我记得我去楼下上厕所,走过病房。病房窗子没有安装玻璃,全是光溜溜的铁棍棍。里面是一群穿着白色衣裤的病人,神色呆滞。看见我走过,一窝蜂地冲过来,吓我一跳。他们纷纷把手伸出窗子,嘴里含糊不清。我呆了呆,听得他们在问我要烟抽。我摊开双手,笑笑,对不起啊,我没抽烟。我转身走了,那一刻想到父亲也喜欢抽烟,若是把他放这里治疗,他会怎样呢?

    我回转去和哥哥碰面,跟他说我刚才的所见所感。哥哥说,正好,医院说没得病房了,我们把父亲带回去吧。然后我告诉父亲,我看到病人都没得烟抽酒喝,怕你受不了,在自己家里要自由些,我们就不住院吧,买药回家,你自己好好吃。父亲看着我们说,好的。于是,我们又回去了。到如今,我都不知道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

    回到家,我们督促父亲按时吃药,少抽烟,不喝酒。父亲像个孩子一样,一切都遵照大人的话,安安分分地完成。然而我们确是要早晚离开,回到城市里上班的。本来也想过把父亲一起带着去姑妈家里。唉,他这个脾气也只有我们年轻人镇得住,他在长辈或者同辈面前都是肆无忌惮的。也想过把他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的,又怕后面满城的找他。很多事情我都有想过,只是想过。我还没有一个完整稳定的家,父亲没给过我,我自己也还没创建起来。而我却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面了。

    那天恰逢集市。我们在集市的车站里分别的。那天好像有阳光,我们站在建筑的阴影里。我们约定:作为孩子的我们每月给他邮寄生活费,父亲打电话来要及时接听,如果没接听到,后面一定回过去。父亲在家里好好的生活,按时吃药,药没了拜托三舅公再去买。烟酒既然是戒不掉的,少喝,少抽。以前我起身去成都时候,父亲在家,总是要送我的。这一次,也算作是他送的。以往回来,他还在。后来回来,他便不在了。后面再回去,都是见着孤坟了。这是我在以前没想到的。

    父亲的尸体在临近乡镇的一湾大水田里被发现。因为有报警立案,警察喊二公去认尸。二公确认了,告诉我们去领尸。领尸需要各种手续和证明。在镇警察局开证明。在县警察局里办手续,告知殡仪馆准许领尸。

    经过各种往返折腾,我终于见到父亲的遗体了。他被冻在冰柜里,拉出来的时候,身上腾着冷气。我草草了地看了父亲一眼,头发短短的,表情冰冷,没有暖意;衣衫单薄,沾有稀泥;脚上没有鞋子。只一眼,我便不想看第二眼了,真觉得心痛,他要乖乖地遵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哪里会落得横尸异乡!爷爷过世,我曾参与给爷爷换上崭新的寿衣。父亲的衣服,我却怎么也不想给他换,也不想给他买双鞋子穿上。不知道我怎么了,或许是阴暗的心理在作祟。

    跟殡仪馆人接洽好之后,父亲便火化了。这就是父亲没有遗像的缘故。现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逝世了,他们都活得辛苦,死得苦痛(爷爷是病逝的)。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太阳每一天转过来都是新的。

    其实,父亲在火化前是有个插曲的。我们拿出火化的决定时,被问及是否有购买保险。二公跟我们说,村里每家每户每人都是购买了的,上头摊派下来的任务,不管你现在是病还是残,都得买,都可以买,不然耽搁整个村子的完成指标,惹得上头不高兴,后面好政策就轮不到我们了。所以父亲作为病人,也参保了的。要是我们现在把父亲火化了,算是正常死亡,只能得到1000的赔偿。唉,即使是个病人,死在了异乡的水田里,这个算是正常死亡么?怎么着也该是意外吧?可保险公司说了,意外死亡是吧?那你得拿出他是死于意外的证明,找司法鉴定机构做尸检,出具检验报告,拿得出就赔你10000。我只能说这保险公司很棒,实力雄厚,一口唾沫一个钉,值得信赖。我和哥就合计,算了吧,一来尸检好像要剖开身体,检查脏腑,大逆不道,不忍心;二来这个时间点不适合和有关部门斗法,当下就决定把父亲火化了。后来经过二公和三舅公多方的走动,好像是赔了2000,哥接收了。

    最后,风水师给父亲选了个墓xue,离家不远。

    葬礼完毕以后,出走多年,很多年的母亲闻讯回来了,和外公一起的。她也只敢在父亲逝世以后露面,他俩之间有段惨痛的过去,不提也罢。可我的心里是介怀的,到现在也还没喊过她“妈”。

    我们一起去看和父亲结缘的那块水田,它位于去外公家的路上(大家都认为父亲是要去外公家,现在只能一直在路上了)。田很大,四周种着有冬天里的小菜,绿油油的,活泼可爱。田坎很高,水很深却清澈,水草参差不齐,尤其茂盛。我们也去看了父亲曾经躲风的芦苇丛、山石,看见父亲遗留的电筒衣物,只是一直不曾见着父亲的鞋子。外公在对面说,有放学娃儿看见你老汉在田里扑腾,不懂事,不晓得啥子事情,没喊人,要是能够喊一声就不得这样了嘛。我站在一块干田里,看着舞动的野草和干枯的树枝,心里默念一遍,爸,我来接你回家了。

    后来大邑县的姑妈会跟我说,你啥时候回去给你老汉烧点纸,喊他没事别来我这里晃,弄得婆婆都病了。我就回去给父亲烧纸,跟他说,没事在家好好待着,哪里也别去,你看得见人,人不想看见你,憋屈。后来姑妈也没再见到父亲了。

    写到这里,该是个结局了。父亲的一生,我所知寥寥。这也没有关系,这个人他的确来过,在世上走了一遭,还有我们这帮后人怀念他,该是幸福的了。

    前几天,和同事聊天,我们要好好珍惜彼此,人生就是见一面少一面,见一面少一面,也指不定哪天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就突然消失了呢。最鲜活的不是记忆,而是面对面站着、坐着或者躺着的面孔,我们要一起哼唱那首最美的歌。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