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记 强行遗言 (第3/3页)

论，倘若我做不来一个成功的儿子，除了上天不给面子不眷顾我之外，是我老子太要面子而不太甩我。可以说，即使我死了，他在我脑海中依然是可以鲜活得掉下血来，记忆犹新啊。我此时此刻又要拿小时候来说事了，并非那时是如何如何的完美绝版独一无二，而是那时我一直是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形象展示自我的，而且那形象说来令人心动，唱来令人心痛。故我有一点乐此不疲的意思。

    我老子，并非所有孔子不能解决的事情他都能搞定，但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敢作敢为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上可以骂他老母殴其父，中把老婆当傻不拉几的呆瓜，下看其子为小鸡仔仔可炒可煎可炸可煮可炖，那叫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常言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不，家人们都出招了——老爷子染重病一命呜呼哀哉而去；老太婆忍气吞声含泪默数；我妈启动超级变化形态，变身为高楼一鹤，化成一道烟消化在世间，从此“神龙首尾俱不见”；我呢，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只待起义大旗一举便一飞冲天龙翔不歇！哈哈，这一种算计也是不错的。

    到如今，我长大成人，直接威胁到我老子的统治地位，并有取而代之的磅礴气势。想来他也是来自贵州的一只驴了，不得不一边对我进行大仁大义的招安，一边在地下秘密进行把酒花前路边醉的勾当。老实说，我对他的一举一动那是了如指掌，但为了避免他生出跳墙咬人的举动我也不便再进逼了，就运作着诸葛先生的欲擒故纵之计，效果想来也不赖。而今，我还不能完全压制他，且容他去了。对他，我想说：我还记得你，说爱我的样子。虽然，好像他没有说过，他只有一篇两篇三四篇的酒话。我奈何他不得，于天边之人，鞭长莫及。大约，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再想来已经绕了一圈了，从小女人到了男人，本着回归自然，哪里来就哪里去的真理，又该说女人了。为了避免无聊的重复，就让开小女人的锋芒锐气，说不是小女人的女人吧。

    这里的女人已经老了吧，风华已随落花去，只剩枯颜。倒也不必去悲切，她自老她的，我纵若表示心急如焚千焦万虑也只是一场真切地表演，于事无补，我至于嘛。

    这里，我很诚实诚恳一字千金很负责任地说：我跟她不熟，很不熟。她呢，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什么诗人啊歌唱家啊都是这么说的），是我妈哟。

    古人云：世上只有mama好。我并不嘶声力竭地表示反对，只是用长短不一胖瘦不齐的脚趾头思考后持怀疑态度，放心，我并不是异端分子。之所以怀疑，我有一个力道十足的证据——她十几年如一日只在我身上挂了个牌，表明我是她的崽儿，表明完之后却没有兢兢业业的尽抚养义务。

    对此，我可以儒雅绅士地表示理解。我是真的理解。

    唉，我不想去翻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怕如此做法会引起老妈的良心不安而感到羞愧难当。本来嘛，我的胸襟是一望无垠无边无际的，我容易嘛我！那我也不妨再大人一次，且对她说：曾经有若干机会摆在你面前，但是你没有珍惜，那么你怎么回来呢？求老天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我可以在再重申一次，我是诚实的人，请你不要浪费你有限的时光来千方百计地寻衅质疑我。我说，我是不会怀恨我老妈的。我说得斩金截铁振振有词。

    人们啊，一定要相信我，因为我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评为“三好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

    本来么，我是还有话说的，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话多是一种独具特色的智慧，这智慧具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韧性——屁话，吹牛呢。

    其实，我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绝不会让我的话多得像厕所下水道管崩裂黄色之水泛滥一泄千里滔滔不绝的，毕竟这样说话会让人们以为我是中了唐三藏的情花毒在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我懂得适可而止和因人而异因地制宜甚至缄口沉默一言不发。

    恰如此时此刻，虽然我没有做到“缄口”，但是为了表示极度地惊讶我张大嘴安静得像头死猪。听到sao动张开眼睛的此时此刻！多么温馨惬意的画面啊！我又多了一个念念不忘。

    也许人们都知道（即使不知道，也不便显出孤陋寡闻来），有钱人花钱的创意如春水连绵不绝招式层出不穷，著名的有烹茶以钱，垫桌脚以金砖，或者来一所豪华霸气的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是，眼前这位先生是一位不拘一格的人才，连我都是这样认为的。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天桥上，一副武林至尊睥睨天下蔑视群雄的派头，只见他左手执补丁昌盛的钱袋，右手抓取可爱的“洪水猛兽”向空中奋力的一甩，好一个天女散花啊！霎时间，钱钱如雪花般飘飘散散到处飞翔。

    我向来对红色敏感，因为有一种钱是红色的。当然，有这种特异功能的人不止我一个。我看向司机叔叔。我真不知道他没有短命的心脏病或者要命的高血压，但他明显的激动了：眼睛比牛的还大，似要滚出眼眶母亲的怀抱；手指弯曲，似九阴白骨爪，百抓百中；下盘预备弓步，蓄势待发。

    挡风玻璃前有钱妖娆地飞过来了，啊，钱要贴上挡风玻璃了！司机叔叔鬼上身似的站起来，爪子若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射了出去。

    我知道司机叔叔犯错误了，一是他的上爪子和钱隔着玻璃，二是他的下爪子踩了油门，三是人死了，钱没有用完。接下来，车子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没命地前进前进前进进。钱和玻璃紧紧地吻在一起，互相陶醉着。当时，我只有跳车的意识，还没有动作出来。

    向那一片废墟凝望哀伤叹息的时候，我发现司机叔叔最终与钱是有身体接触了——钱们很温顺，趴在司机叔叔脸上、大肚皮上，比原来更鲜红了，在太阳下漂亮得像我昔日那条不小心染色的裤衩。我呢，还睁着牛眼张着血盆大嘴流着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的口水。

    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胃都被消化掉了。原来，我做了一个已经流名千古的饿死鬼。不得不感慨，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呢？我都还没有吃上媳妇儿的豆腐和她做的麻婆豆腐，怎么就撒手人寰了呢？可是她在哪里呢？我只有得出这样一个自娱自乐的结论了——自古红颜多薄命！死得其所了。

    以上这些话，大部分是我的遗言。

    而我的遗言到头来还只是一个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