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雨逆流 (第1/1页)

    “啊？”程浩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

    “苏念卿……他从来不会把我从厨房里端出来的东西端回去。”陆淼放下筷子，对程浩然笑道。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程浩然的眼睛，一颗泪从她的眸中滴落。不知为何，程浩然的内心泛起一阵刀割般的刺痛，转瞬间便红了眼眶。

    我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眼前出现一幕又一幕不曾经历的画面。这些画面滚动得极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但每一个画面结束，他的头痛就会多一分，仿佛有某种神秘的物质正在他的体内发生剧烈的链式反应，巨大的能量随时都会将他的身体引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痛……啊……好痛……

    为了不吓到陆淼，他拼命压制自己呐喊的欲望，但随着疼痛的不断累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有那么一瞬间，他隐约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做着一些他不曾经历甚至不曾想过的事情。

    你是谁……停下来！快停下来！你到底是谁……是谁……

    他的潜意识疯狂呐喊着。混乱之中，他仿佛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喊叫声，那声音若隐若现，好像在回应他，又好像只是遥远的回音。直觉告诉他，声音的主人似乎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但是他听不清。

    那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么？

    当他逐渐缓过神时，发现陆淼正伏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谢谢……”他拍了拍她，佯装轻松地打趣自己道，“你看我，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后遗症吧。来，我们吃饭吧。”

    陆淼被他忽然的正常吓了一跳，呆呆地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动筷子。

    气氛陷入了尴尬。程浩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假装自己是苏念卿，来安慰面前这个刚被自己的冒失伤害的女孩子。

    “你们的眼神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说话做事的感觉也不像是同一个人……”沉默半晌，陆淼忽然开口，温雅的声音清润不复，沙哑得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你说……你不是苏念卿，那你知道……苏念卿在哪里么？”

    程浩然端碗的手静止在了半空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陆淼红红的眼眶让他的精神备受折磨。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霸占了苏念卿的身体，搅散了这对相爱的人。

    见他不回答，陆淼继续问：“你……穿越之前在干什么？”

    “我是一个病人，一个肺癌的病人。”程浩然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但陆淼听清了。

    她呆坐在沙发上，好像随时就要瘫倒在上面，如同一只失魂落魄的人偶。

    漫长的静止后，她兀自点点头，压制已久的泪水这才决堤而下。

    不知所措之际，程浩然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淼淼不能哭。”

    他张开手臂想要抱抱她，却被她一下子推开。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苏念卿，这样做是对女生的一种冒犯。

    “对不起……但是他说……不要哭。”程浩然低下头，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烫嘴似的，在他的嘴里咕噜了不知几个来回，才说出来。

    陆淼抬起头望向程浩然。她满面泪痕，眼中充满渴望，但又透露着失望。

    “他还说什么了？”

    程浩然的脑海中又跳出一个声音：“我爱你。”

    他的脸瞬间变成了红苹果，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吞吞吐吐地转述道：“他说……他……喜欢你。”

    “你再说一遍。”

    “他喜欢你……他……爱你。”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爱你。”

    陆淼拼命地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乞求：“程浩然，你能不能说‘我爱你’。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求你了……看在我照顾你三天的份上，能不能用他的眼睛看着我，用他的身体对我说一次？”

    “好吧。”程浩然注视着陆淼的眼睛，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爱你，淼淼。”

    他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深情一些，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负罪感。可他的语气越认真，他对自己的谴责就会越多一分。

    但陆淼笑了。程浩然从未在与她同龄的女孩子脸上见到如此疲惫的笑容，仿佛只是咧一咧嘴就要消耗她半身的力气。

    “谢谢你。”陆淼礼貌地道谢，“刚刚真的是难为你了。”

    “不，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

    “不是你的错，”陆淼打断他说，“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要看音乐节，他也不会……”

    程浩然无地自容，低下头酝酿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对陆淼说：“陆淼……先吃点东西吧，你都几天吃不好饭了。明天，我们到园博会看一看，也算是我能做的一点补偿吧……”

    “园博会？”

    “对，园博会？怎么了？”程浩然心底一沉，他特别怕陆淼说园博会是他们的定情地，这样的话，他就踩到大雷了。

    谁料她说：“哪有园博会？园博会不是一八年举办么？”

    “现在不是一八年么？”程浩然大吃一惊，他不会超时空穿越了吧。

    “现在是一五年啊。”

    “什么？你说什么？”

    茶几上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程浩然一把抓起闹钟，仔细检视后发现陆淼说的完全属实。

    这下换程浩然崩溃了：“难道我真的穿越时空了？”

    陆淼听到他说“穿越时空”，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她无暇考虑这个，如果程浩然真的是时空穿越者，那么就有办法让他回到自己的时空，这样苏念卿也可以回来了。想到这里，陆淼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果你不属于这个时空，那么还是会回到你自己的时空的。你想想，你是怎么穿越来的？”陆淼拍了拍程浩然问道。

    “我，”程浩然支支吾吾地说，“我在原来的时空里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才会穿越到这里。”

    话音落，万籁静。

    程浩然的内心被自责吞噬。

    是他拆散了他们。

    刚刚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怎样的呢？

    现在苏念卿在哪里？他还会回来么？如果他回不来，陆淼该怎么办？如果他回来了……

    他该怎么办？

    嗯？

    一只手悄然落到程浩然的肩上，是陆淼。她轻轻地拍了拍他，很快便缩回了手掌。

    是把他当成同病相怜的人，想要安慰一下么？

    程浩然犹疑，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二人在月光下静坐无言，直至深夜。入寝时，卧室一人，客厅一人。

    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时空啊。

    程浩然脱下外套，盖在身上，枕着手臂眺望窗外。漆空皓月，树影深深。一个叫做未来的东西，在他的眼前如隐如现。

    他看不清，也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