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意难平 (第1/1页)

    许久，丈母娘开口。

    “只有这件事的话，何至于闹这么久的别扭？”

    “我爸把我培养出来不容易，还为我付六成首付支持我在安亭买房。他来上海看病，我能一毛不拔？”陆振中一错不粗地盯着桑mama的眼睛，“我良心就不会痛吗？桑白月把着钱一分不肯给我，我就不会寒心吗？”

    桑mama扭了扭身子，目光虚闪：“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你反过头来想一想，你父母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他们的还不就是你的，花谁的钱不是花呢。既然你父母手里有拆迁款，用用又何妨？”

    陆振中看一眼丈母娘：“实不相瞒，拆迁款遭遇投资暴雷，已经变成白条一张。”

    桑mama大惊失色。那表情，可比刚才误会何琪跟他关系不清不楚时来得强烈得多。

    陆振中哂笑。

    “拆迁的钱，全没了？”

    “全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三年了。”

    “你瞒了我……瞒了小白两三年？”

    “她也没有问过。”

    桑mama看陆振中。陆振中与之对视。渐渐地，陆振中读懂了她的目光：她在rou痛、心痛。她……只怕是直接把他爸爸的钱看成了他的钱，继而看成她女儿的钱，继而看成她自己的钱。

    猛然获悉她的钱财损失一百万，差点一口气没倒腾过来。

    陆振中嘴角的讥笑更明显了。

    记得他刚跟桑白月结婚第二年，桑白月于年会抽中了一株15年林下参。肝胆状况不是很好的桑mama没法进补人参，桑白月觉得自己尚年轻不需要吃。桑爸爸压根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母女二人一番讨论下来，桑mama拍板，决定拿人身送人赚人情。

    桑白月积极赞成，建议送给陆振中的父母。

    当着陆振中的面，桑mama一口否决。说出来的理由陆振中至今还记得。

    “他们？送给他们，他们连怎么吃都不知道。没必要。”

    陆振中那时候比较含蓄，本着绅士精神，当场没有说话。他心里嘀咕，他逢年过节必送东西孝敬岳父母，花去的可不止一株林下参的价格。看来以后有必要减少预算了。

    丈母娘势利，不止体现在对他上。连跟她同床共枕的桑爸爸，也不能幸免于难。

    有一次，桑爸爸唯一的jiejie生病住院，桑爸爸想去看jiejie。桑mama拿方凳往门口一放，自己坐在门口，抬脚堵住门，蛮横无比地表示她不答应，谁都别想出这个家门。

    桑爸爸的jiejie，也就是桑白月的姑姑，一生未嫁，膝下无子，住的是单位不允许买卖过户的福利房。眼见的身后无利可图。而且，这位姑姑大爱无疆，总爱捐献工资。

    桑mama担心桑爸爸去了支付医药费，于是撒泼堵人。

    老丈人动怒了。与桑白月结婚的这几年，见老丈人发脾气，也就那一次了。

    老丈人拉拽起桑mama，暴怒着分辩，说jiejie孤寡一人，他再不去看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去看她了。

    拖拉之间，桑mama从方凳上摔倒在地上。她立刻伏地大哭，拍着地板历数桑家一家人如何亏待她。

    把陆振中惊骇得差点掉下巴。他一直以为，上海的女人会文雅些，会克制些。

    四面邻居探头出来。脸上也多有讪讪之色。

    事后桑白月告诉陆振中，很多上海女人关起门在屋里厢泼辣，像桑mama这样豁得出去的并不多。

    桑爸爸是很要脸面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妥协。桑爸爸的jiejie不久病死在医院，从联系殡仪馆到下葬，从头到尾，由街道出面协调。

    坐在Costa的墨绿色遮阳伞下，陆振中一点一点悟道：原来，桑mama是个爱财如命的人。那桑白月呢？她也是个爱财如命的女人吗？

    陆振中隐隐后背冒汗。

    他知道熏陶的力量。

    他听桑白月说过她mama。

    桑mama的mama，也即桑白月的外婆，存活了6個子女，桑mama在兄弟姐妹们中间排行中间。老大疼，老小爱，可怜中不溜儿，在父母的忽视中长大。僧多粥少，不被偏爱的孩子，只能自己为自己争取。

    桑mama在外公外婆眼里个性匪然，为人强悍。导致外公外婆要么不睬她，睬了就是骂。那时候的桑mama不能理解骂的背后是深切的爱——她父母怕她过于强悍，将来嫁人，婆家不喜。

    在桑mama的记忆中，自己不仅被忽略，还被厌恶。于是她工作后早早自寻出路，看上了桑爸爸，倒追起桑爸爸。

    桑爸爸家庭成份不好，无父无母，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jiejie。原本以为自己会孑然一身的他，有女人寻上门，自然是喜从天降。

    婚后，桑mama当家作主，经济大权在握。她自己也勤奋吃苦，特别会持家。小两口攒钱攒得比别人家都多。桑mama的性情，渐渐发生改变，变得友善、温柔、爱笑。

    可那只是皮儿。一旦有事，还是会露出自我和强悍来。

    陆振中觉得自己不能太体谅人。太体谅别人，就是为难自己。

    “我急需用钱，你们不肯给。我只能考虑用法律手段了。”

    “啥意思？”

    “离婚。拿回我一半的钱。”

    桑mama慌乱：“振中！侬不要瞎讲！”

    “不然呢？”陆振中一字一顿反问。

    桑mama如坐针毡：“振中啊，我忽然想起家里还煲着汤。我得先走了。”

    桑mama落荒而逃。不离手的枸杞桂圆养生茶杯也忘了带走。陆振中看一眼泡得失了原色的枸杞，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起身就看见桑mama跌跌撞撞折返。桑mama回来拿养生杯。

    “振中啊，小白去BJ出差了……今天就当我们没有遇见过。你说的那些话，mama就当年轻人闹情绪。”

    陆振中站着不说话。桑mama拿了养生杯，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了。

    希望何琪能筹借到钱。

    希望丈母娘能改变主意并劝说桑白月。

    两天过去了，两条承载希望的小鱼都不曾洄游。

    距离陆爸爸输免疫液的日子又近了两天。

    陆振中心慌气短，经常走神，内心各种极端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他体会到了金亚明的剑走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