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六光 (第2/2页)

面上，面前的视野一片血红，他强忍着身上四处都痛的感觉，将近乎麻木的手撑在不深的血池底上，要将自己格外沉重的身躯支棱起来。

    而后，他看见了池边那道身影。

    黑发的男人单手撑着伞，但那微微弯曲颤抖的身躯却说明，他此时并不轻松。

    男人烁然抬起头，却直接让苏有成的警戒值上升了几个度。

    那人原本漆黑一片的双眼，有了一只，已然变成了血红色，其间有着极为诡秘的纹路，令人看一眼便神志恍惚。

    “该死……是……”苏晨阳一瞬间想起了之间杀死黑袍人时，那人给他眼睛下的诅咒，他一直在为此担忧，没想到在此时发作了。

    “魔王……”苏有成低声念叨着，他根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哪怕指尖已经再也无法用力，武器都已脱手而出，但他依旧从血池里骤然暴起，双目间神光闪烁，五指大开，要用一切自己能用之物杀伤对面这人！

    “——受死！”

    “叮当”一声脆响。

    黑伞稳稳接住了这道攻击。

    苏有成被伞面的防御法阵震落开来，摊开手，指甲尽断，入眼是一片血红。

    即使受诅咒影响，苏晨阳的实力依然没有明显下降。

    这个男人经历了五百多年的风雨，战斗本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手上只有飞叶杂花，亦可摘叶杀人。

    但苏有成依旧没有放弃，身形稳稳地一折，再度如同利剑般扑上前，用另一只没有重伤的手，狠狠朝着那人的心窝掏去——

    入手，一片温凉的触感。

    苏有成的目光闪动了片刻，似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得手了。

    他掌下，似乎感到有一颗心脏在微微颤动，一鼓一鼓，代表着一个至高生命的鲜活与热量。

    他想一瞬间握紧手掌，将那颗罪恶的心脏爆裂的想法停滞了些许，而就在这一瞬的犹豫中，小腹上受了伞柄的重重一击，将他抛飞了出去。

    苏晨阳的面色再也没有之前的平淡，他一伞将苏有成扫飞出去，身形微退，微微喘息。

    苏有成再度从血池里爬起来，面上已是一片流淌着的血液，黑红黑红的，将那白皙的俊脸涂得一塌糊涂。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颤抖，心中恍若过电了一般，还处在恍若要冲破胸腔的后怕和余悸当中——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怕些什么。

    “正好……也训练得差不多了。”突然，胸口染血的苏晨阳喃喃自语。

    “什么？”苏有成骤然抬头。

    血池如同一瞬间遭了风浪一般，爆然而起，将苏晨阳的身形完全包裹。

    “本届凛族密藏守护者……申请转让所有人……”

    男人的语声低沉而沙哑，他的喉咙似乎都受了伤，原本能听得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也不再了。

    苏有成的瞳孔骤然紧缩，心中一个可能性骤然升起。

    内视身体，他才发现，原来在刚刚激烈的战斗之中，自身的气息已然完全与这片天地融合。

    原本空气中那股排斥外来者的生冷感，不在了。

    ——苏晨阳这是，引导自己融入这片密藏……

    “将神创之族留下的神赐之物，留给眼前的纯血凛族……”

    低沉的语声继续着，旁人若听了会觉着这是恶魔引诱人的低语，分外惑人和危险，但苏有成此时呆呆地站在冰凉的血池中，心中思绪万千，却好像有一个坚定的念头，提示着他应该明白着什么。

    苏晨阳……也是……凛族？

    但他……

    “此身为誓约之火燃烧之烛，前赐之物，赋予后来之人，以转命求迹，赎于危机……”

    持着黑伞的男人，身周燃烧着微亮的，虚无的火焰。

    他那一血红，一深黑的眼睛，平淡无波地望着血池中站立的青年。

    【我救你，可从不为什么报恩。】

    【一切的因果，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

    【自己去选吧。】

    苏晨阳暗含深意的曾经的话语，一遍一遍在苏有成脑海中回响。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从救下他起，便下了这样的决心，还是临时起意，将这片来自世界神灵的馈赠转赋于他。

    但他知道，这个永远将自己裹在黑色中的男人，从未见过光明。

    ——而此时，那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男人，就如同一只蜡烛。

    蜡烛本身不会发光，但以自身为燃料时，它的身周，便会出现此生而来的第一束明光。

    苏晨阳，迎来了他眼中的第一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