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末段人生_70下 小学生重回旧铺子 老村长批判大城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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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下 小学生重回旧铺子 老村长批判大城市 (第3/3页)

地抬眼望爷爷,那眼神里全是满足。老人每剥一颗蚕豆,便将剥好的蚕豆塞进小孩嘴里。小孩挺着油乎乎的嘴,憨憨地微笑,轻轻地晃动身体,特高兴的时候歪一歪脑袋、吐一吐舌头、抬一抬下巴。老人又剥完了一个,正要将蚕豆塞进小孩嘴里,结果小孩嘴里太满了,一不小心蚕豆掉了。老小两人望着掉在茶几窟窿里的蚕豆,开怀大笑,小孩更是笑得举着筷子在空中打转儿。

    正笑间,忽一阵冷风吹来。

    老小转头一看,刹那间表情双双凝固,空气瞬间降温三十度。

    “回来了?你吃饭么?”钟能问儿子。

    “吃了。你俩吃吧。”许久不见儿子学成,钟理心头欢喜,坐在旁边崴脚的三足凳子上,双手插兜。

    钟能继续给孩子剥蚕豆、蘸饺子、送水果、喂鹌鹑蛋,只是不再笑了。学成继续鼓着腮帮子吃,只是不再抬头了,也不敢乱动了。钟理坐了半晌,见儿子吃饱了,老头开始吃剩的,于是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冲学成说:“爸爸给你买了个玩具。”

    钟理说着掏出个小魔方来,递给儿子。学成接过玩具,捧在手中,两眼痴痴地望着爷爷。一听是玩具,老人蓦地欣喜,一见是魔方,顿时脸上失落。

    “魔方他有,一套的呢!”老人边吃边甩着脸说。

    “没见呀!”钟理迟钝,呆了几秒回答。

    “在他妈那头呢,前段儿带来这里玩过的,你没注意。”

    见这对父子多磨,钟能一顿,放下筷子,换了一副表情,从学成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魔方大声说:“红的呀,这个红的好看!多喜庆!爷爷喜欢这个红的,你上学还能装兜里,下课没事的时候自己玩一玩,这个魔方好!看你爸多好,前几天给你买书包了,今天又给你买玩具!哈哈……是不!”老人说完笑哈哈地递给学成,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脑门。

    学成点点头,收了玩具,心里欢喜,舌头舔着嘴唇,偷瞥着望着爸爸笑了一下,然后将魔方放进自己校服的口袋里,放好后还轻轻拍了两下口袋。

    晚上照看漾漾睡下后,老马坐在阳台边抽水烟。回想今日在展馆内的亮丽、昨日在深圳北站的堂皇,一时间只觉自己渺小。下午在没有尽头的展馆内游览,老马走了七八公里的红地毯,奈何找不到一处盛放定心石的地方。没有定心石的地方便是阴沟荒地。华丽丽的展馆上方,悬挂着无数冰冷的、杂乱的钢铁架子,那是被诸神抛弃的地方。

    回味下午在深圳会展中心看到的一切——精美的布局设计、纯白光滑的墙体、玄幻前卫的灯光布置、简洁结实的小舞台、没有尺寸的红地毯、无数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人或物……有谁知道,七天的展览期结束以后,下午所见的一切,很快被夷为平地——水泥地的那种平地,满是陈旧和粗糙的那种水泥地。老马不敢相信,那些公司花了几万乃至几百万所设计、装修的豪华展区七天之后统一要全部拆掉,为此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过桂英好多次,直到确定那是事实以后,老农民才罢休。

    展馆内的所有设计看起来不过是一种拼凑,拼凑的繁华。展会是这个时代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匆忙焦灼的、吸人眼球的、火速更迭的、无情挥霍的、速生速死的一个缩影。商业之神向来喜新厌旧,像展会、北站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大型展会、超大枢纽,恐怕还没得到商业之神的青睐,就要面临历史车轮的碾压。

    茂盛,是一枝一叶的浓郁;茁壮,是一根一须的水嫩。在这匆匆而过的大时代、大都市里,没有人关注山水画的侧峰描绘,也没有人关注汉字一撇一捺写得是狂草还是正楷,这样的时代是粗壮却粗糙的,光亮不光滑的。

    如果说展会的状态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经济发展,那么车站的建设最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建筑风格。这个时代的建筑风格是什么?看看北站一目了然。如果没有交通功能的支撑,恐怕那座钢铁架子撑不了几年便会被时间抛弃。

    世间万物不一定衰老,但一定会僵死。任何没有实用功能、只为炫耀虚华的建筑,在时间的长河里会首先被抛弃、首轮遭摧残。一个时代的极繁极奢或数字上的最大最多,充分体现了这个时代的极限和局限。庄严宏伟的气象,岂是金钱和数字可以收买的?老农民对这繁华不屑一顾。

    西方教堂所承载的厚重和神圣,东方寺庙所独具的神秘和清明,在这一时期的中国,任何出自大师手笔的建筑均给不了。不否认古往今来有很多的绝世建筑、字画、雕塑是人造的,但天时地利的种种机缘巧合,使人造可媲美神造。奈何这个年代,神造是断然不会显现的,即便能上天入海的科技发展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神迹,可总有大疫、洪水、地震、海啸之类的众神之嘲,为人类的高傲时不时地敲响警钟。

    没有信仰的地方永远不会有神迹。不能寄存人心的建筑,只是一堆注定生锈的材料罢了。

    在深圳,老马看不出任何时间的痕迹。像突然窜出来的雨后狗尾草一样,楼群刹那间密不透风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展会刹那间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观众眼前,北站刹那间如头科技怪兽一般蹲在那里。放在家门口的石碌轴,它一成不变,它常常让老马想起他的爷爷和奶奶,甚至太爷爷和太奶奶。

    所有的树冠无不记载着一段短浅的风雨故事,所有的树冠都有历史。落叶浅薄,不知光阴,必被光阴不容。

    一切熙熙攘攘、速生速死的地方,都是恒久的绝缘地。

    一个没有回声的车站,一间不能镇压心神的展馆,一座不具历史、英雄、战争、信仰、摧毁和征服的城市,仗着商业的繁华或政治的铁鞭如何永恒?放眼中国,因商业的繁华或政治的倾向而涌现的城市新贵,遍地开花、数不胜数。历史该站出来提醒提醒昏庸的世人:商业是流动的,政治是薄情的。纵观寰宇古今,那些与时间同在的城市,无一不集齐了天地人神。

    于人类数千年浩浩荡荡的历史之中,深圳北站的存在不过是人类历史的一段儿展览罢了;而数千年人类历史于微茫浩瀚的地球历史、宇宙历史相较,不过是惊鸿一瞥而已。

    在这永恒的大地上,人像幼儿园的小娃娃一样,到处圈地建沙塔,玩得不亦乐乎。

    老马生活的这个年代是历史上的兴,还是衰?

    自己生活的这个年代是地球生命中的好,还是坏?

    对于老马这样生在乡野、长在农村、必然埋在自家自留地里的一个人,谁会期待从他这里获得任何新鲜、超脱或智慧的建议呢?甚至连老马自己——一个活了七十年的人——还在探索,至今没有答案。

    也许老头的提问不够聪慧、优雅,也许老农民的思考或批判显得生涩而尴尬,也许老村长胸中怀念或希冀的生活与这时代、这社会格格不入,但老头依然要自言自语地说出来,或长篇大论地用腹语批判——批判他此时此刻所处的这个时代。相比同情、救济、倡导、权术,真相——简单的真相——较之于这个时代的人,更为迫切。

    黑夜里,老马一边等英英下班、等仔仔放学,一边浅薄地批判、深刻地怀念。

    夕阳西下,打麦场上的农人蹲在地上面朝西天,喝着小酒陶醉于晚霞清风之中。农闲休息,人们在纸箱子或干土地上画出棋盘,两人博弈、数人围观,不亦乐乎。月光皎皎,人们穿上最轻薄的汗衫,在自己修建的二层楼上享受群星满天、银河一道、美轮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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